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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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況穆和秋晴一起走下臺。

路過第一排的時候, 忽然有個女聲叫住了況穆。

“況穆,況穆!”

況穆回過頭看見秦米正激動的朝他揮手,蹦蹦跳跳的指了指旁邊的位置:“坐這裏嗎?坐這裏嗎?”

秦米的位置很好,在第二排的正中間。

況穆不想坐在第二排這麽起眼的位置, 正想要拒絕, 卻無意中瞥到季宵煥就坐在他後面稍微右邊一點的位置。

兩個位置相隔不遠, 只要微微側頭就能看見, 於是況穆頓住了腳,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。

秋晴有些遺憾的說:“啊——我還想邀請你坐我旁邊的。”

在大庭廣眾下, 況穆向後退了兩步,聲音淡道:“謝謝你的花,我先過去了。”

況穆的神情冷淡, 秋晴也不好再說什麽,她撅了撅嘴, 說了一句:“那行吧。”

轉身往後面走了。

第二排坐滿了人, 況穆手捧著一束花很難向位置裏面擠, 於是他頭微微垂下,將花束舉得高了些,西裝的衣袖向上縮了些,露出了骨節分明的手腕骨, 每當況穆走過的地方,便會引得周圍女生小聲的驚叫。

況穆皺了皺眉頭加快了腳步, 坐到了秦米旁邊, 秦米和她旁邊的任顏兩個人看見況穆來了,激動的立刻側過身,對著況穆喋喋不休。

“況穆,我居然不知道你鋼琴彈的那麽厲害!你太深藏不露了!”秦米激動的手啪啪的拍著扶手。

“對啊, 剛剛秦米還在說以後要叫你況大神了,剛剛我可看見好多女生都在拍你,說不定你馬上就可以和季學長並肩站獎臺了。”

“什麽叫和季學長並肩站獎臺了?這次比賽是季學長的第一名,還是況穆第一名還不一定呢,萬一我們班況穆奪冠了呢?”秦米梗著脖子反駁道。

任顏是季宵煥的迷妹,聞言她不滿的西了一聲,靠回了位置上。

秦米還想側過頭繼續說什麽,卻被況穆面無表情的打斷了:“看演出吧。”

秦米後面的話被噎了回去,她只能轉過頭和任顏小聲的繼續嘀咕。

雖然況穆說是要看演出,但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舞臺上。

他坐在第二排看不到季宵煥,但是只要想到季宵煥就在他身後可能會看著他,況穆就後背發熱,手掌耐不住的出汗。

臺上的參賽者一個個的過,一直到晚上六點多比賽接近尾聲,終於輪到了四十八號。

女主持人按照慣例走上舞臺,舉起報幕卡,高聲道:“下面讓我們有請四十八號,季宵煥!”

“季宵煥”這三個字一出,臺下立刻響起了刺耳的議論聲。

“啊啊啊啊,是季宵煥啊,終於到他了!”

“手機呢,快點拿出來拍啊!”

臺下的很多女生都是為了季宵煥來的,一時間許多女生都舉起了手機,喧鬧的聲音幾乎快要壓過臺上主持人的話筒聲。

況穆的手捏緊了扶手,身子微微向前傾,一雙漂亮眼睛緊盯著舞臺,瞳孔裏映著閃閃的光。

可是舞臺的出口處卻久久沒有人出現。

主持人皺了皺眉頭,看著報幕卡又重覆了一遍,這時候一個胖胖的男人沖上臺,在主持人旁邊耳語了兩句。

主持人側著耳朵聽,面色遲疑了一下,兩個人又交談了兩句。

最後主持人轉過身對著話筒,很是歉意的說:“不好意思各位,剛剛得到消息第四十八號選手已經退賽,下面讓我們有請四十九號選手,陳成!”

聽到這個消息臺下的觀眾一下就炸了。

“臥槽,這什麽情況?”

“四十八是季宵煥吧?他退賽了?!”

“艹,老娘就是為了他來的,這不是坑人嗎?!”

季宵煥是去年的冠軍,更是今年的得冠熱門,場內許多的女生大老遠的跑過來就是為了看他而來。

大多人都背著攝像機,等著記錄他再次創造歷史的時刻,可這個人居然當眾退賽了,還有什麽比這更勁爆的消息。

在一片喧鬧聲中,況穆坐在座位上,只覺得心臟驟然縮緊,耳朵間轟鳴不斷,他慢慢的轉過身往後面望。

果然........季宵煥的位置上早就已經空無一人了,甚至連他的朋友都走了,那黑漆漆的位置就像是一個張開的大嘴在嘲笑況穆的傻。

他居然還的傻到在這裏坐了那麽久,自以為季宵煥一直都坐在他的身後。

況穆低垂下頭,牙齒死死咬住了下唇,手腕捏著水瓶都在微微顫抖,突而他站起身就朝後臺跑去。

“唉?況穆你去哪啊?!這還沒比賽完呢!”秦米被況穆的動作嚇了一跳,在他的身後大喊。

周圍鬧哄哄的,第二排的坐的全是人,況穆卻什麽都顧不上了,他單手扶著前排的椅背,跌跌撞撞的從人群中硬擠了出去,絲毫顧不上身後的怒斥聲。

季宵煥又走了這件事讓況穆無比的惶恐。

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怎麽了,怎麽會慌成這樣。

之前季宵煥也總是不聲不響的人就不見了,可是這一次況穆卻莫名其妙的感到了害怕。

他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天漫天大雪,季宵煥從他身邊走的那一天........

砰的一聲。

況穆推開了後臺的大門。

幾個工作人員坐在桌子前,正在統計參賽者的分數排名,聽見大門摔開的聲音猛的一驚。

其中一個女生一看見是況穆就笑了,她開口恭喜道:“況穆是吧,你來的正好,我們這裏分數統計的差不多了,目前你的得分最高,不出意外的話你就是今年的冠軍了,等會頒獎典禮你要.......”

況穆猛地喘了兩口氣,打斷了她的話:“我想問一下,季宵煥在哪裏?他為什麽退賽?”

工作人員沒想到況穆對於要奪冠這件事沒有任何喜悅,反而先開口問其他人的事情,她楞了一下,為難的說:“啊........這個我們也不太清楚,我們尊重選手的選擇,他想退賽就退賽了。”

況穆怔怔的站在原地,臉色白的像紙一樣,額角還冒出了絲絲細汗。

旁邊的一個工作人員感覺有些不對勁,走上前兩步問況穆:“同學,你有什麽事情嗎?”

況穆閉上了眼睛,雙手捏著拳努力讓自己回覆理智,他咬了咬牙說:“你們這裏是不是有每個選手的聯系方式,能不能給我季宵煥的手機號?”

“啊......好。”

況穆拿到季宵煥的手機號,走到了走廊無人的角落裏撥通了電話。

兩聲嘟聲後,電話被接通:“餵,那位?”

那邊季宵煥的嗓音低沈,伴隨著陣陣風聲,像是一把劍噗嗖紮進了況穆的心。

況穆渾身僵了一下,捏著手機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,嘴巴卻像是被縫住了一樣,久久都沒有開口說話。

“餵?”季宵煥聲音有些不耐煩了。

“季宵煥.......”

況穆怕他掛了電話,連忙開口,可是一開口的聲音就變了調,變得輕輕軟軟的。

這下輪到季宵煥沈默了。

“你在哪裏啊......”

況穆揉了揉眼睛,又問道。

對面的風聲依舊在吹,可是季宵煥卻依舊沒有說話,那生生的風就像吹到況穆的身上一樣,吹得他越來越冷,手腳冰涼。

過了會季宵煥淡淡的說了句:“掛了。”

隨後電話那邊傳來忙音。

況穆拿著手機楞在原地。

他反應過來眼睛瞬間就濕了,抖著手又撥了兩次季宵煥的電話,無一例外都在一聲嘟響後被掛斷。

可是況穆卻絲毫不知疲憊的一直打。

等到況穆打了第四通的時候,季宵煥終於放棄了和況穆的較勁。

他接了電話只說了一句:“演出廳後面的小樹林。”

啪,電話又掛了。

得到了季宵煥的回答,況穆被懸著的心一下就舒緩了。

他收了電話身子洩力般的軟了下來,倚著墻壁緩了好幾秒鐘,才勉強站起身就往小樹林那邊走。

路上一個後臺老師攔住了他:“況穆你去做什麽?馬上頒獎典禮就開始,你是第一名。”

況穆繞開了老師,低聲說了一句:“我現在有事。”就快步走了。

上午來參賽時,領隊老師帶領著參賽選手從停車場走到了演出廳,中途穿過了小樹林,所以況穆知道演出廳後面那片樹林又大又深,不熟悉地形的人走進去很容易迷路。

加上現在天已經半黑了,周圍寂寥無人,樹葉在夜風下發出簌簌的聲音,裏面像藏滿了吃人的鬼怪。

況穆怕黑,還不認路。

林子這麽大,他又不知道季宵煥在哪裏。

況穆圍著小樹林來回走了兩圈,想要不管不顧的沖進去,卻又害怕的厲害,最後把自己急的跺腳,繞著一顆樹團團轉。

他左右看了一圈,確認周圍沒有人,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,才拉下自己的自尊朝樹林裏小聲叫了兩下:“季宵煥.......季宵煥.......”

樹林裏回應他的只有嘩啦啦的風聲。

況穆吸了吸鼻子,無措的用腳尖蹭著地,他想會不會是因為季宵煥太討厭他了,所以特意把他騙到這裏,想要嚇嚇他。

可即便是這樣,想要見到季宵煥的念頭還是更勝一籌,況穆閉上眼睛,雙手用力的握緊了拳頭,深吸了一口氣,打算悶著頭就要朝裏面闖。

這時從樹林裏傳出來了沙沙的腳步聲,況穆微微睜開眼睛。

直到看清那個人的容貌,況穆身子搖晃了兩下,陡然洩了一口氣。

深處走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。

季宵煥身穿墨綠色的風衣,步履不快,從樹林最黑暗處款步走來,腳下踏著枯樹的枝葉,每一步都發出細碎的聲音,那碎裂的聲音像是踩在了況穆的心上,令他心臟動搖。

幾步之間,季宵煥走到了樹林的外圍。

他停在了距離況穆五米之外的位置,指尖夾著一根亮亮的東西,淡淡的望著況穆,沒有繼續前進,而是歪著身子靠在了一棵樹上。

況穆站在原地定了一回神,擡腳朝季宵煥的方向走。

他走到季宵煥的身前,仰頭看著他問:“季宵煥,你為什麽退賽?”

季宵煥垂眸懶洋洋的看了一眼況穆,擡手將煙放在嘴邊吸了一口,氤氳的白煙從季宵煥的指尖飄出,被風一吹眼就化成白霧散了。

況穆皺了皺眉頭,無聲的凝望著季宵煥。

他身邊沒有人吸煙,更不喜歡煙味。

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季宵煥吸煙。

煙的氣息吸入況穆的鼻腔,像是一根羽毛抓撓著他的心肺,讓他止不住的想要咳嗽。

可是況穆卻沒有向後退一步,他仰頭依舊望著季宵煥,安靜等著季宵煥的回答。

季宵煥單手夾著煙,隔著氤氳的霧氣看了況穆一會。

況穆的眼睛本來是很冷淡的,可是在望著季宵煥時總是在發亮,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,不知疲憊的閃耀著,像是永遠都不會熄滅。

季宵煥就這樣淡淡的看了他一會,忽然笑了一聲,說“況穆,你天天很閑嗎?”

況穆的瞳孔猛地一縮,沈著臉色沒有說話。

季宵煥挑著眉頭,上下打量著況穆。

況穆今天穿著白西裝,和當年的模樣如出一轍。

季宵煥彈了彈煙灰,回答了況穆的問題:“因為你選的曲子和我的選曲一樣。”

況穆身子頓了一下,紅潤的嘴唇抖了抖:“我不知道,這首曲子是.......”

季宵煥不耐的揮了揮手,打斷了況穆的話:“不重要,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為什麽要彈那首歌?”

況穆手指捏緊了衣角,有些噎住了。

當年在季明義的三十六歲生日宴會上,況穆坐在宴會廳的高臺上就彈奏了這首歌,為季明義慶生。

那時候他也是穿著一身白西裝,而季宵煥站在大廳中間,無比堅定的對眾人說。

他是他的弟弟。

他喜歡他,所以他是他的親弟弟。

況穆知道,孩子時期脫口而出的喜歡,是很童稚很單純的喜歡,並非摻雜著那些覆雜的感情,那時的季宵煥開朗活潑,他可能喜歡很多的小夥伴。

季宵煥或許早已經記不清楚那天的話了,可是況穆卻一直都記得。

因為況穆從小到大,只喜歡他。

“你是故意的?”季宵煥凝眸看著他。

“........是的。”

況穆就是故意的,他故意彈這首歌,私心的想著這樣季宵煥就會想起曾經關於他們美好的記憶。

況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季宵煥,他妄圖從季宵煥的眼睛裏看出屬於當年的過往。

“這首歌當年我在季........”

季宵煥卻好似想不起來這些了,他淡聲的打斷了況穆的話。

“那首歌是我父親寫的,你還記得嗎?”

“.........我記得。”

“可你依舊還是彈了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這個曲子是季明義寫的,當初這首歌季明義手把手教他和季宵煥的,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三個人會彈奏這首歌。

見況穆這樣坦率,季宵煥反倒是沒有什麽好說的了。

他點了點頭說了一句:“行。”

接著兩個人陷入了沈默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季宵煥手裏的那只煙快要燃到了盡頭,他倚著樹腳蹭著地上的碎葉,仿佛閑聊般的問道:“況穆我有些不懂,家人,錢,名譽,好像只要我有的東西,你都想要,而現在既然你都得到了,為什麽還來纏著我?”

況穆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,冷氣嗆入嗓子,他忍著咳意倔強的看著季宵煥,盡量減少自己的說話字數:“如果你覺得不開心,那些東西我都可以給你。”

“給我?”季宵煥忽而笑了:“你要給我什麽?錢?還是你家裏的那個女人?”

季宵煥像是聽了一個巨大的笑話,他笑嘆著將煙頭扔在地上,腳上用力的踩了踩:“你放心,我不稀罕要,我不是我父親,會為了一個女人去自殺,只要是沾上你們況家的東西........我都嫌臟。”

況穆聽見這話,呼吸猛地滯了一下,他擡起頭,用極為緩慢的語氣問:“你剛剛說什麽........”

季宵煥挑了挑眉,看著況穆,沒有說話。

他以為是他說話太狠,況穆不能接受,卻沒想到況穆向前了兩步,赤紅著一雙眼睛,問他:“你剛剛說誰自殺了?”

“........”

“你說誰.......自殺了?”

況穆壓低了聲音,聲音伴在風中,顫抖的厲害。

季宵煥瞇起眼睛,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況穆,他不信況穆不知道季明義已經去世了。

當年那件事情發生的突然,鬧得滿城風雨,季家上下因為季明義的死徹底的亂了套,林桂燁精神錯亂躺在重病不起,季時禮高燒五天五夜變成了啞巴。

嚴敏慧卻還出現在了葬禮上想要和林桂燁爭奪季宵煥的撫養權。

一旦想起嚴敏慧當時未落一滴淚的表情,季宵煥覺得從心口溢出一股滔天的戾氣。

季宵煥喉結滾動了一下,用無比的低沈的回答況穆的問題。

“我的父親,季明義。”

“他,去世了嗎.......”

“去世了。”

小樹林的風越來越大,況穆站在季宵煥面前,臉色蒼白的像一張白紙,卻依舊站的脊背挺直。

他沒什麽表情,只是望著季宵煥,嘴巴動了動,就像是一個提線的木偶張了張嘴巴,卻沒有發出的聲音。

風一直在吹,況穆的嘴巴一直在抖動,不知道他是想要說話,還是渾身凍的在顫抖。

況穆呆呆楞楞的看著季宵煥,過了好久,他從嗓子裏無比艱澀發出了極為可笑的幾個字。

那幾個字就像是從他的胸口裏生生的剜了出來一樣,剜的他血肉模糊,撕心裂肺,嗓音嘶啞到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麽。

他說:“那你,是不是沒有爸爸了........”

季宵煥頓了頓,擡起幽寂的眼睛望著況穆,久久沒有說話。

好像是過了幾秒,又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,季宵煥才淡淡的說。

“是的,我沒有爸爸了。”

.......

那一剎那,況穆感覺身邊轟然炸了一道雷,耳邊蕭瑟的風聲像是變成了厲鬼,那些黑色的鬼影爬上了他後背,扼住了他的喉嚨,卷著季宵煥的聲音一次次的在他耳邊覆述著。

是的,我沒有爸爸了.......

是的,我沒有爸爸了.......

是的,我沒有爸爸了.......

況穆快要被那些聲音快要逼瘋了,他腦子裏一片空白,像個猛然發動機器,瘋狂的沖到季宵煥的身前,指尖緊緊的抓住季宵煥的雙臂,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求生的稻草一般用力,聲音嘶啞又刺耳的說道:“你是騙我的吧,季宵煥,你不能這樣.......”

“你不可以騙我的.......”

“你之前答應過我!你不可以騙我的.......”

況穆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,用力的拉扯著季宵煥,他那雙特別特別漂亮的眼睛,此時正紅的快要滴出血,一雙眼睛盈滿了眼淚,不斷的有眼淚從他的眼角流下。

季宵煥只是淡淡的看著他,仍由他拉扯的身體晃動。

漸漸的況穆沒有力氣了,他甚至需要拽著季宵煥的衣袖才能穩住自己的身子,那雙赤紅的眼睛望著他,無聲的落著眼淚。

這番刻骨又無助的模樣好像是即將要被人的遺棄的小狗,他緊緊的抓住主人的衣角,仿佛只要他的主人在松開他的手,他就會死。

季宵煥垂眸望著他,薄唇輕動:“三年前,他從六樓跳了下來,死在了我們全家人的面前。”

季宵煥的聲音像是一雙雙手,將況穆的血肉剝開,痛的他不可反抗,痛的他心臟絞痛。

況穆再也站不住腳了,他緩緩的松開了緊拽著季宵煥的手,身子開始劇烈的顫栗,眼淚流的滿臉都是,在那一刻他所有的高傲和自尊都沒了。

是他有錯。

是他的錯。

是他的錯。

況穆雙手捂住了臉,他倚著一顆大樹身子慢慢的向下滑,繼而整個人蹲縮在地上,他將自己縮的很緊很緊,像是要將自己團成一個誰都不看見的小團子。

“對不起.......對不起........”

在那一刻,況穆恨不得自己消失在這個世上。

如果他八歲那年,面對嚴敏慧的問話,他明確的說不想讓嚴敏慧當他的媽媽,如果他當初知道嚴敏慧和況進山在一起時,反抗更堅決一些,會不會所有的噩夢都不會發生了.......

他的煥哥哥依舊在他身邊,季明義依舊會待他如同親子。

是他一時打錯了話,是他一時貪了心,是他的錯。

他如今愛而不得,痛的撕心裂肺,這都他活該得到的報覆。

季宵煥因為他失去了母親,父親死在了他的面前。

他的哥哥.......他最愛的哥哥.......從十五歲那年,就是個孤兒了。

而他卻全然不知,心存僥幸,還妄圖想要原諒。

他害了對他最好的人,他害了他最愛的人。

況穆身體顫抖的厲害,忽而爆發了一聲強烈的咳嗽,他咳得趔趄的撲跪在地上,一手撐著地,漂亮的白西裝染上地上的塵土,咳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。

季宵煥幹凈的鞋子就在他眼前,況穆擡起沾滿泥土的手,一把抓住了季宵煥的褲腳,他的手用的很用力,細長漂亮的骨節都在微微發顫。

“對不起.......季宵煥,你能不能不要恨我......”

季宵煥垂眸看著況穆瑟縮的身影,神思恍惚。

如今在他面前的況穆那麽小,那肩膀細細顫栗的模樣,就像是小時候一樣在他的面前哭的無助,那時候季宵煥就是他全部的依靠,像是只要季宵煥一走,況穆就什麽都沒有了。

季宵煥看著況穆毛茸茸的腦袋,手垂在身側,不可抑制的擡了擡。

他想要摸摸況穆的腦袋,就像以前每一次況穆哭的時候。

季宵煥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種撕心的痛。

他更知道況穆身體不好,這樣哭起來他會很難受,但是這時候只要他抱住況穆,給他拍一拍背順順氣,況穆就會好受許多,

況穆又有什麽錯?

他當年還那麽小,他當年只知道傻乎乎的圍著季宵煥轉圈圈,他又能知道什麽?又能阻止什麽?

可是面對整個況家。

他難道不該恨嗎!

他不該恨況進山恩將仇報,踩著他的父親屍體一步步登上了高位嗎?!他不該恨嚴敏慧拋夫棄子,最後見到他父親的屍體卻連眼淚都沒有落嗎?!

那麽況穆呢........

這時候從前方的道路上跑過來幾個人,為首的人大聲的說:“老師,我剛剛看見況穆確實到這邊了。”

季宵煥渾身一頓,如夢初醒,他的手在空中緩緩的捏成拳頭,放了下來,繼而向後退了兩步掙脫了況穆的手。

轉過身大步的走出了小樹林。

“同學,你有沒有看見況穆?!”一個人拉住季宵煥詢問。

他們是主辦方派來尋找況穆的,況穆這次獲得了藝術節大賽的第一名,頒獎的時候人卻不見了,各大媒體都在下面等著,主辦方都快急死了。

季宵煥擡手朝身後隨便指了一下,那個人立刻發出了驚呼:“哎呀!那是不是況穆?”

一時間所有的人從季宵煥身邊穿行而過。

巷子狹長逼仄,還時不時泛著雨天過後泥土的潮氣。

季宵煥走到巷子的前方,頓住了腳步。

他從衣兜裏掏了掏,拿出了煙盒。

季宵煥的手太涼了,指尖變得遲緩,連從煙盒裏一支煙都顯得十分困難,他幹脆倒了倒煙盒,將盒子裏的煙倒在自己的掌心,拿出一根煙點燃,夾在指尖。

過了一會幾名校醫急匆匆的跑了過來,季宵煥向旁邊挪了挪位置,背對著況穆的方向一口接著一口的吸煙。

冷風越吹越烈,季宵煥望著手上煙頭的火星,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年大年夜。

他總是很避諱去想起那件事,可是每一次的回想反而會讓他越加的清醒冷靜。

在他十五歲的時候,季明義的抑郁癥已經十分嚴重了,他沈默寡言,吃不下東西,每天都將自己鎖在房間裏,瘦的只有皮包骨。

季宵煥的大伯季豪軍給他找了一個心理醫生,幾個星期的治療下來,情況真的開始好轉了,他漸漸開始笑了。

大年三十那天,林桂燁將季家上下十幾口子人都召集到了祖屋,大家坐在大圓桌前吃年夜飯有說有笑,季明義面帶微笑的坐在一旁,時不時也能接上兩句,林桂燁喝了點酒,開心的不停的抹眼淚。

她握著季明義的手說:“明義,今年過完了,明天就是新的一年,我們季家一定會越來越好,一定會越來越好,一定會.......一定會越來越好,所以你要好起來........”

三個一定會,像是只要多說幾次就一定成真。

季明義用骨瘦如柴的手端起酒杯,笑著點了點說:“好。”

吃過晚飯,所有人都聚在花園裏看煙花。

五彩斑斕的煙花,伴隨著一聲聲爆炸聲在天空綻放,以至於到後來季明義從樓上一躍而下時,季宵煥分不清那一聲炸裂的聲音是煙花的響聲,還是季明義的骨骼血肉碎裂的聲音。

周圍全是紅色,與新年的大紅色一樣的鮮艷。

季時禮和季宵煥正在的花園中心堆雪人,季明義的身體就碎在他們身邊,近一點甚至能把他們倆一起砸死。

當時季時禮站在季宵煥對面,手裏還捧著一個小雪球,正在笑咯咯和季宵煥說,他要去廚房裏拿個紅蘿蔔,當小雪人的鼻子。

然後屍體飛濺出來的血肉就噴灑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。

季宵煥不知道自己當時變成了什麽狼狽的樣子,他只能看見血順著季時禮稚嫩的雙手一滴滴的往下滴,手裏雪球也變成了血球。

他的堂弟當時只有七歲,隔著漫天的血霧,紅著眼睛望著季宵煥。

手裏的雪球,啪的一聲碎在了地上。

那年林桂燁已經六十八歲了,看見自己的親生兒子死在眼前,而他的堂弟季時禮,一個七歲的孩子卻被迫去面對眼前殘忍血腥的一切。

從那以後季時禮就不會說話了。

季宵煥不是沒有怨恨過季明義,他恨他明明已經開始好轉了,為什麽卻要選擇用那麽決絕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,給了家裏每一個人希望,卻又選擇在本該闔家歡樂的日子,那麽殘忍的結束自己的生命。

直到後來,他翻找到了季明義的手機,才發現季明義死前看的最後的東西是一條新聞。

上面是報道了況家夫妻在大年夜一起出席商界晚宴,照片中嚴敏慧挽著況進山的手,兩個人笑的親昵美好。

.......

“被冷風激著了,應該沒什麽事。”身後傳來了校醫的聲音。

季宵煥將手裏快要燒幹的煙頭扔在地上,雙手插進衣兜裏,吸了一口冷氣,大步的走了。

況穆得了輕型肺炎,持續低熱在家裏斷斷續續的病了一周。

不過還好嚴敏慧和況進山一起去了國外,孫姨每天操持況家的事情很忙,於是她對況穆的慰問從一天一次,變成了三天一次。

況穆和孫姨通話的時候總是將自己偽裝的很好,楞是將這件事生生的瞞了下去。

在這個期間也少不了一些問候,每次手機短信響起的時候,況穆總是會立刻拿起手機看,可是等到看到短信的發件人又會失落的放下。

短信大多是來自秋晴和秦米的,況穆只選擇回覆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,便不再回覆。

況穆燒退了之後就回學校上課。

到了班級裏況穆剛坐到凳子上,秦米就回過頭關切的問:“況穆,你的病好了嗎?”

況穆今天穿的很厚,裏面一件白色的毛衣,外面裹著秋季校服,看起來骨骼消薄,比一周前要瘦了很多。

況穆的頭發有些長了,快要耷拉到眼睛上,他垂著頭蒼白的小臉掛著口罩,下巴縮在衣領裏,淡淡的嗯了一聲,看起來周身都冒著快要結冰的寒意,比往日更難接觸了。

他的嗓子還是很疼,多說一句話都費勁。

秦米看見況穆的狀態不好,又擔心的多關心了幾句,看見況穆什麽都不想說,便也轉過頭。

過了一會,她又回過頭,很貼心的將自己整理好的筆記拿給況穆,說:“這是上周課上的筆記,借給你抄抄。”

“謝謝.......”況穆說話比平時更慢,嗓子裏發出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砂礫感,還時不時低聲的咳嗽兩聲。

小眼鏡聽見況穆咳嗽,皺緊了眉頭,將自己的板凳搬的離況穆遠了一些。

到了大課間,秋晴來到了高一三班門口,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,

畢竟秋晴在學校裏也算是風雲人物,加上之前傳聞她和況穆的關系傳的雲裏霧裏,如今兩個人好不容易湊到一起,更是有好事的人站在旁邊看。

只見秋晴走到窗前,叫了一聲況穆,隨後將手裏的保溫杯遞給了況穆,面色澀然。

況穆正在寫題,停下手下的筆,仰頭看著秋晴。

他沒有接過秋晴手裏的東西,也沒有說話,只是朝秋晴搖了搖頭。

秋晴臉上的笑僵住了,身子朝前探了一些,越過窗戶將手裏的東西直接放到了況穆桌子上,快速的說了兩句話,未等況穆的回應就轉身走了。

“秋晴給況穆送什麽啊......”

“八成是親手做的什麽湯,嘖嘖嘖讓女神親自下廚,好本事。”

“我就說他倆肯定談了,不然秋晴不會特意跑過來......”

周圍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過來,連秦米的回頭註視著況穆,想要看看他的反應。

況穆卻沒什麽反應,他將保溫杯向桌子裏面推了推,繼續寫題。

今天是周五,晚上不上晚自習,放學不到五分鐘班裏的人就全部竄走了,甚至連小眼鏡都沒有留下來學習。

況穆抄秦米的筆記,還差最後幾頁就寫完,他不想將筆記帶回家,便一個人坐在教室裏,將餘下的筆記都補完。

夕陽漸沈,天空變成了火燒紅。

況穆的數學幾何圖形才畫了一半,桌子就被人敲響了。

他擡起頭,看見小眼鏡去而覆返,站在他旁邊,喘著粗氣說:“你怎麽還沒走?有人在等你。”

從開學以來,小眼鏡沒有和況穆主動搭過話,尤其還是那麽長的一句話,這是第一次。

況穆問:“誰?”

小眼鏡頓了一下,微微的別過頭,不自在的躲過況穆的目光:“還能是誰?今天來找你的那個女孩,她.......她等著你還她的保溫杯,讓我和你說一聲。”

況穆皺了皺眉頭:“她在哪?”

“在學校後門。”

說完小眼鏡就快步的走了。

況穆側過頭看了看旁邊的保溫杯,猶豫了一下,他將沒有抄完的筆記放到秦米抽屜裏,提著保溫杯向外走。

保溫杯沈甸甸的,秋晴給他的東西他一口的沒喝。

況穆不願再這樣耗著了。

他明白秋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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